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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出家见闻录(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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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0楼 发表于: 2011-05-10
  42、
  
  刘真然已经大了,通过读书和高人的教诲,已经顺利的度过了她的叛逆期,两三个月的时间从一个叛逆少女基本变成了一个调柔、听话、懂事的女孩子。这段经历很有意思,可惜的是,高人不让我用任何文字告诉别人。
  我和女儿在一座大山里的私塾谈了很多事情,生命、爱情、婚姻、死亡、国家、个人、社会,凡是所能涉及到的,全都谈到了。
  时年真然十二岁。
  我们的共识是既然生了,就一定要能够掌握死,否则,稀里糊涂地来一趟人世间,实在是窝囊。可是我们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情欲的问题。
  我走了很多很多的弯路,这些弯路都很凶险。
  刘真然也会面对这些弯路。是否能够顺利地度过这些生死大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不是上根利器很难做到,像我这样的笨人是吃了屎才知道屎臭的人。
  女儿认为她不会如我这样,她觉得她自己能够做到不用吃屎也知道屎臭。
  当然,她还小,这些想法可能和我的影响有关,她是否能够真的如当时所感知所表达的还很难说,但是,既然有了这样的认识,肯定对未来是有好处的。
  大山里很安静。
  真然的母亲之前告诉过真然我出家的事情,她在电话里当下就哭了,问了几个问题,第一,妈妈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妈妈说,爸爸留下了一些版税。
  真然说,那够什么呀,你那么能花钱。
  妈妈说,没关系的。
  真然说,那我以后怎么办啊?
  妈妈说,那你问你爸。
  见到真然,我就是想告诉她怎么办。当然,我们没有谈怎么办的问题,那样谈就太俗了,我们谈到了人要平静。人活在世界上要能够随缘,改善自己的内心就能够改变环境。我举了一些例子,希望她能理解。
  过去,我住的地方有一段时间,因车位有限,停车的地方离家很远,每天还要步行一段,就抱怨,真倒霉。上班塞车,也会抱怨,生气,真倒霉,进电梯,人多,也会抱怨,使劲按电梯键,进了办公室也会抱怨,等等。。。。。
  现在反过来,每天有机会步行一段,可以锻炼身体,很庆幸,塞车了,很庆幸,因为这一段时间是属于我的,绝不会有人来打扰,进电梯,人多,可以观察人,有利于写作,等等,转心,人就舒服了。
  真然很理解。完全听的懂。
  她对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在哪里读书,去做什么,应该是很坦然了,很是放的下的样子,认为在哪里只要自己好好读,都是可以读的,不好好读,在哪里都读不好。
  夜至十点,真然还要和母亲说会儿话。
  湛然背书背的很好,一天能背下三百多字。比较贪吃。我们闲聊了些事情,都是他小时候的事,竟然他都记得。我们讲了一些关于觉悟和做有智慧的人和事的事情。两个人聊的稀里糊涂的。
  当夜,湛然搂着我睡,湛然的老师很善解人意,说,最后一个晚上了,你们爷俩睡一起好好说说话吧。
  虽然随缘,我还是为他们未来的求学做了些安排,希望他们能够广学多闻,然后一门深入。真正能够成为生活愉快,有益于他人的人,有智慧的人,有成就的人。
  这些安排,对于他们的整个人生和机缘来说,可能没有什么用处,完全是我的一相情愿。但作为世间的一个俗人,也不能完全放下。
  第二天早上,湛然起床,我还想懒一会儿,被他催促起来。
  湛然听说我出家的事情,和我提了些条件,一是可不可以多和他住一天,我没同意。对于生死来说,多一天少一天,没有什么意义。
  湛然又提能不能别早上走,下午走。
  我没同意,早晚都要走,最后还有生死别离,一个上午一个下午的有什么意义。
  湛然说,那能不能吃完早饭以后再走。
  我说,可以。
  时年刘湛然六岁半。
  之后和真然又聊了些琐事。
  吃早饭的时候,我改了主意,想别吃早饭了,怕给别人添麻烦,湛然转身就走了,叫他也不答应。我赶紧过去,发现他在墙角抹眼泪。
  我说,我答应你,吃完早饭再走,行不行。
  湛然这才高兴起来。
  吃完早饭,到停车的地方,从山上下来,还要走十来分钟,真然和湛然送我们,一路走下来,很高兴,
  遇到小路,可以抄近道。真然就抄过去了。湛然不干,问他为什么不走近路,湛然说,这样就可以和爸爸多待一会儿了。
  人生一场,终有一别,不是现在,也是将来,现在一别还在掌控之内,未来生死大限来了,就不在掌控之内了。
  那样哭天抢地地离别,不光惨,没有智慧,也没意思。
  现在的别离倒挺好的。
  毕竟是俗人,没有修为和功夫,回头看一眼,姐弟俩孤独地站在山坡上目送我们离去的情景,也有一些酸楚。
  从此,各担佛业,一心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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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1楼 发表于: 2011-05-10
  43、
  
  慈母马凤英。
  这个名字小时候在学校填表的时候常用,后来就很少用了,因为成年后一直没有人问我母亲的名字,无数个这样的母亲和她们的名字都会消失在历史当中。
  但在我们的心里却如烙铁一样烙在我们的生命里,无论我们身处何方,位居哪里。
  这么多年,除了极个别的,几乎没有遇到对母亲不好的人。一提起母亲,神情立刻凝重起来。我有一个特别玩世不恭的朋友,他说将来死后和母亲葬在一起;还有一个朋友,母亲病了,有高人告诉他,他吃素,母亲的身体会康复,这个朋友于是发誓终身吃素。并一直到现在。非常了不起。
  前几天,因为写剧本,需要看些素材,在网络上看到一个人写的母亲的生平,看到差点落泪。
  我们这个年代的母亲,多少苦难啊。
  我能记的是最困难的时候,粮食不够吃,母亲让父亲和我们兄弟四个吃饱了,她自己饿着,干活,白天干,夜里还要干,夜里用缝纫机做地质队专用的手套,太饿了,母亲就抽烟,那时候国家供应粮食,还供应一些卷烟,母亲认为抽些卷烟能扛扛饿。
  母亲还到地质队外边割草,打好捆,背下山,然后在清晨卖给路人。
  作为地质队工人家属,母亲和很多地质队的母亲一样,养很多孩子,参加劳动,谋生,以及参加政治生活,晚上开会,背着我,很多地质队家属们聚在一起说很多我听不懂的政治语言,听着听着就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这些是童年时依稀的记忆。
  这些记忆片段里除了在母亲后背上沉睡,就是在听着缝纫机的哒哒声进入梦乡。为了撒娇或者吃点好吃的,我就装病,屡试屡爽,一生病,母亲就会很着急,原谅我所有犯的错,照顾我,想方设法给我找些好吃的。只是装病有副作用,要打针。所以,也不能总装。
  我排行老四,最小,生性淘气,不听话,耍赖,大概五六岁了,还没断奶,整天缠着母亲,快上学了,还是母亲背着我去学校报名,老师一看,拒收了,让第二年再来。
  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极漂亮,有些灵异。她告诉我说,她嫁给我父亲没几天,就见到家门口有一个女人来了,站在门口,母亲问她是谁,那人也不说话。我爷爷就问母亲,你跟谁说话呢?母亲说,门口站着一个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你们难道没看到吗?我爷爷当时就掉泪了。
  我母亲看到的是我父亲刚过世不久的第一个妻子。她好像是难产死的。
  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小小年纪就得了个警告处分。惹得父母为我操心。
  十七岁第一次真正离开家,远行,那是一次很丢人的离家出走的经历,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连学都不上了。
  那些年,总想着跑很远,很远,看见铁路就激动。
  二十一岁跑了,又回去,二十四岁终于跑掉了。
  这么多年,让母亲揪了多少心啊。
  少年时,不懂事,闯了很多祸,现在想起来,每一次都让母亲牵挂,操碎了心,以至于母亲现在一听见警车就害怕,他怕那是来抓我的,或者看见别人交头接耳,她就担心,那些人是谋害我的。
  经常,我远在千里之外,哥哥会来电话,说,你自己跟妈说吧,告诉她,你都好,要不她就跟我们没完,跟我们闹。
  于是我就接过电话,跟母亲说,我很好,妈,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一切都好,你以前想象的我被人抓起来,被人谋害,全都是妄想,根本就没这回事。
  母亲就打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母亲的精神状况从中年时就不太好。父亲病危的时候,跟我讲过一些很苦的事情。我没再细追问过那些事情。人生真的是太苦了。
  我还记得母亲中年时和父亲吵架,然后自杀,我就抱着她的腿。不让她死。她用剪子剪自己的手指头,摸电门。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用选择死亡,但我猜想,那是极度的痛苦中才会做如此的选择。
  离开家乡,我曾经想,一定要让母亲过上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生活方式,后来,我真的做到了,我开车带母亲出去吃饭,买了房子,把最大最好的那间留给母亲。每天给母亲买牛奶。
  母亲晕车,一坐车就吐,而且是一坐小车就晕,越高级越晕,而且她也不愿意跟我出去吃饭。她说费钱,有一次,硬拉着去了,她回来就跟大家发火。大房子好像母亲也不是很当回事,她在窗户下种了一些丝瓜,都让物业给拔了,买的牛奶她也不喝,幸亏不喝,要是坚持喝几年,老人家估计现在就没了。
  我的母亲啊。
  我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母亲识字很少,小时候会给我讲一些简单的故事,会用很高很高的音调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她不知道我在外边干什么,也没有读过我写的书,眼花缭乱的电视剧里,她绝不会去找找,哪个是她的儿子写的。更不可能跑去电影院,看看自己儿子写的电影。这篇文章,我想她也不可能读到。即便读到了,这里面百分之九十的字,她老人家都不认识。
  我经营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把父亲去世给她留下的养老钱给了我应急,常常打电话告诉我,那个钱不用再给她,因为父亲的单位又给了抚恤金。
  母亲的晚年思维很混乱,听不得任何一个亲人不好的消息,听了就着急,就要发脾气。为这个,哥哥不得以把她的电话给断掉。
  家常事,我们看来小,但在母亲看来,就是她的全部,兄弟姐妹之间难免会有矛盾,母亲就落下很多埋怨。有的至今未解。
  在天津,母亲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年,后因家庭琐事回安徽,走的时候就是一头银发,那个普普通通的矮小的银发老太太啊。谁能想到,她老人家小的时候竟然和我姥爷一起抗日。曾经是一个抗日小战士,为这个国家、民族乃至历史直接贡献过力量。
  她和大人们一起埋地雷,挖地雷,放哨,做军鞋,给八路军战士挑水送吃的,为了担心有人在食物和水里下毒,第一口水和食物都是由我母亲来吃。
  姥爷为了抗日,整个人都豁出去了,几乎把家里人都饿死。没有大的危险的行动就带着我母亲。
  有一次日军进家,几个日本病闯进来,企图强奸我姥姥,被我母亲一极其凄厉的尖叫吓住了。
  我一直不理解什么样的尖叫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吓住疯狂的军人。但确实,那一次,日本军人停止了对我姥姥的侵害。
  那一次,家里的黄狗被日本人的狼狗活活咬死。母亲没受伤,姥姥受了伤,也受了惊吓,大概没多久就去世了。
  日军投降后,母亲和忠心耿耿的姥爷被别的武装力量围困在家里,姥爷手上有枪,但没开枪。母亲问为什么。姥爷说,枪里只有几颗子弹,但外边有很多人。
  后来,外边的人也担心姥爷手里的枪而不敢攻击。
  姥爷在四九年之后因为私藏了他心爱的枪支被开除党籍,后郁郁而亡。他好像留下过勋章,勋章好像被我的哥哥小时候换糖吃了。
  前几年,我陆续问过母亲那些年的往事,全都记录在一个叫《盲流记事》的文集中。
  父亲去世前的几年里,母亲目睹了一些学佛而发生的唯物者难以解释的奇迹,但母亲也不是真的就认真学佛了,当个爱好的,偶尔也一笔一划地抄抄经。
  也念佛。但不认真。
  她似乎没有能力去思维生死这样的问题,也不会去想这些问题,她很害怕火葬,仅此而已。也爱听经,在天津时,我常念经给她听,她就安静地听,有时候会抱怨,经是好,就是太长,你能不能念短一点的经,不然你会累的。
  我说,不累。念经很舒服。
  记忆中,母亲杀过很多生,为了我们兄弟几个能长大,要养鸡鸭,还有养过鹅、羊、兔子,大多数最后都被杀了。
  因为无知,家里有蚂蚁了,就用开水一窝浇死。
  每次打电话,我都会问母亲,念佛了吗?
  其实,就是为了督促一下她老人家念佛。
  她总是回答,念了,念了。
  我问,念了多少?
  她就找词敷衍我一下。
  我说,我可是念的很多。
  她就很担心,抱怨,你怎么可以念这么多,不要搞的这么深,信信可以。不能来真的啊。
  我问她,那真的是什么呀?
  她也说不上来。
  她说不过我,就不跟我说,说急了就发火。
  我就每次都磨她,磨她没办法,只好念。
  不管多少吧,总是念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总比有一天死亡来了束手无策的要好。她老人家不在身边,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的两个哥哥和嫂子在照顾她,大哥大嫂也念佛。二哥二嫂不是很信,但也算是上了路。不想没感觉,想想真是可怕的要命,从小到大哥哥和我做了多少杀生的恶事啊。一一受报,实在是无法想像。
  而我自己更是杀盗淫妄更是没有少干。惟有靠修行来解脱了,自己要是不得解脱的话,如何救度和帮助母亲及身边的亲人。
  哥哥嫂子都知道我一直信佛。所以也跟着信。但出家的事情还没有跟哥哥嫂子们讲,更没跟母亲讲。讲了她得叹息几天。
  不过,她肯定知道我是对的。
  大嫂让她一起去当地得寺院做功课,做些功德,她去的也少,总说没空。一个老太太,不用工作,不用干什么,偏偏说自己很忙。真是没办法。
  不过,没关系,我出家了,哥哥嫂子们肯定会带她老人家来看我,那时候我就一定要找办法在道场里跟她掰开揉碎地跟她讲通这事。
  “盂兰盆节”,是讲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去恶道救母亲未遂,后来得到佛陀的指点的事情,世间就有了救拔母亲于水火之中的方法。
  否则,众生多苦啊。没有出头之日。
  如此多的母亲在灾难中,做儿女的如何能忍心。
  世界上大多数母亲都不会在乎儿女的物质,会给予儿女最无私的爱,而儿女们回报的往往都只是物质。
  物质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在轮回中,从生死苦难中解脱出来,是最究竟的,否则真的是辜负了母亲对子女的无私真爱。
  二十四岁时,从老家出来,想的是追求事业,追求事业直接的表现是赚钱,赚钱让母亲过好的生活,好的生活无非是吃喝住行,但也是一种快乐,那时候,甚至想过,母亲既然快乐,要是有机会把天下的母亲都孝顺一遍就好了。
  都快乐,岂不是好啊。
  可是,还有死亡啊。瞬间的快乐结束后,会是怎样的可怕和恐惧啊,包括业障深重的自己。
  惟有老实修学,有了功夫,去救拔母亲们。
  不枉今生为人,为人子。
  我看过一个近代的公案,一个僧侣得知母亲亡故,不知道母亲去向哪里,就在地藏菩萨前长磕不起,发愿,如果不确切知道母亲往生善趣,就不起。
  后来,真的看到母亲在莲花上,得以超拔,水泥的屋顶上竟然留下母亲和莲花经过的印记。
  除了母亲,还有众多亲人,都造下了难以计数的恶业。
  我确信,唯有学佛,学出功夫来,有了真的觉悟,才能救拔自己,帮助他人。
  做世间人时,是她老人家的儿子,出家后,就是众生的儿子了。母亲虽然看不到这篇写给她老人家的文章,但依她的心地,慢慢肯定就能懂得儿子的心。
  此文,于盂兰盆节时祈愿母亲马凤英身体健康,念佛精进,祈愿天下的母亲都能身体健康,闻佛法,也策励自己,出家后,精进努力,道心不退,做个合格的好僧侣,做天下母亲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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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11-05-10
  44、
  
  
  龙泉寺的僧团分为甲、乙、丙、丁四个小团体,甲、乙两个班是出家多年并有所修为和造诣的僧侣,丙班是准备剃度的“净人”,丁班是准备当“净人”的“准净人”。
  2009年7月22日,我成为“准净人”,从居士住的地方搬进了“内院”,居住上与外界封闭起来,其实,相对还是自由的,但对很多居士们来看,已经算是半个“法师”,他们常常称呼我为“未来的法师”。
  丁班20人,各地的人都有,我是年纪最大的。三十九。
  年龄最小的十五,什么样习性的人都有。带“班”的法师很费心思,事无巨细都要去管,修行人吗,都有个性,因为有人吃饭不准时,就要不断地督促其吃饭,督促到每顿至少要吃两个馒头,而不能只吃一个。夜里他会叫饿,法师就得操心上哪里给他找吃的,怕他饿着。
  佛门慈悲,真的是慈悲。
  有一个僧侣和我长谈了一个多小时,讲了很多的大实话,破了不少对出家生活的神秘感和幻想,世界上的团队,要么是监狱,要么是军队,要么就是僧侣团队,一群男人在一起吃饭、工作、学习和生活。
  有个说法是宁带十个兵,不带一个僧。
  僧究竟是什么样,还没看到,但是要把我们这二十个“准净人”都搞成威仪十足的僧侣,成为大众依止的“法师”,该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啊。
  后来,一个带班“法师”不够了,又增加了一个,这一个恰好是我来龙泉寺第一次与我谈出家的法师。特意向他顶礼,以谢当年的接引之恩。
  他说,这个刘书宏终于出家了。
  出家人看世间如看“正在着火的房子,里面还有很多毒蛇猛兽”,世间人自己不太知道,还忙着游戏娱乐,等房子一倒,就玩完了。房子外边的高人,就会着急,想办法,把屋子里的人弄出来,硬拽人家跟你着急,于是就智慧巧妙地把你弄出来。别让你再受罪。
  这是《妙法莲华经》上的比喻,我就是一说,其实,并没有真的觉受,不过,带班“法师”感慨我终于出家了的语气,确实是和这个比喻差不多,只有把一个人从危险而又不自知的境地里好不容易带出来,带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语气。
  成为真正的僧侣不是当个“准净人”就可以了,还得需要很多学习,日常举止、生活习惯、学习习惯、思维习惯等等。
  第一个习惯是“依师”,简单讲理解就是“听话”,出家了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一个管工程的法师曾感慨地跟我说,出家了,什么活都得干。
  他的语气是告诉我,出家很不容易,肯定不是整天坐在蒲团上打坐,受人供养。出家要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是个修行方法的问题,出家是一个完全在“心灵”上下工夫的事业,不是上学读书,不是学一项技能,所以,就得有过来人的引领,听话就成了基本条件,否则,自己瞎摸乱来,肯定不会有正确的造诣。
  我发誓,要听话。
  发誓归发誓,真做的时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七月份搬进了内院,可是世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问带班法师,去世间做事,功课怎么办?
  带班法师问,你都有什么功课?
  我讲了一下我的功课。
  带班法师看了后,说太多了,这么多干什么?
  当下的心念顿时烦躁起来,好在事先有心理准备,听话吗,哪能老师一说话,先起烦恼,于是就问:那如何调整。
  法师答:不要做这么多功课。
  我说,好。
  法师说,早课也不要都上,诵个《楞严咒》就可以了。
  我大惊:十小咒也不诵吗?
  法师斩钉截铁地说:不诵。
  当下,心念开始怀疑,这个法师怎么会这么教我?学习不是要精进吗?而且,事先我曾听方丈法师和弟子的言行录中提过,一个僧人坚持早晚课二十年,就能成大德,于是我就发心早晚课坚持二十年,人笨吗,就用个笨办法,省得琢磨了,迷迷糊糊坚持二十年早晚课,我就也有成就了。
  现在让我早课只诵《楞严咒》确实很为难,我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想,反正我下山做功课,你又不知道,我还按我的来,你也不知道。
  我又问,那这么多功课都去掉了。省下来的时间干什么呀?
  法师斩钉截铁地告诉我,玩啊。
  我有点晕。
  我嘴上先答应,心里继续想,我就好好按我自己的功课来,才不玩呢。
  两、三分钟之后,忽然意识到,这是破我的执着,多诵了十小咒也不是说就能成佛了,先过的是第一关,就是依师。就是听话,听话不是说着玩的,他要你放下你最不能放下的东西,最不情愿放下的东西,最不情愿放下的可能不是金钱,也不是情欲,也不是儿女情长。他可能就是你自己,因为你觉得自己对。
  包括你自己多年的学修,那些自己搞出来得一套东西。
  放不放的下。
  三分钟后,我就放下了。比较愉悦。
  不过,上面这些文字读起来是有时空和条件限制的,不太适合所有人,比较适合我这种自以为是的人,适合我这种以为光是靠疲惫和繁杂的功课就能够进步的人。
  佛教确实很高级的教育,很高级很高级,我觉得确实可以让人“悟道”,也通世间法,很多以为靠密集勤苦而不看受教者根器的教育方式,特别是那些从一年级开始就考无数的一百分,把孩子搞的很惨很惨的家长就比较适合了解一下这个法门。
  有时候对那些考了很高分但心灵紧张而惨烈的孩子们就应该吼几嗓子:你老是考这么高的分,想干什么呀,想吓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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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我猜过我可能要接受一种训练,来对治我的傲慢心。
  估计是扫厕所,果然,有一天,引导我的法师很严厉地说,会干一点事,能赚一点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对圣者来说,这点东西就是一个笑话,去,扫厕所去。
  每天下午,我新增加了一个功课,扫厕所。
  之前,我听说我的恩师学诚法师少年出家时,高僧圆拙老法师就教他学扫地,扫地要学三年,每扫一百次地就有一百次心得。
  扫厕所是能做到的,辨析了一下自己的思维,会觉得有一点难为情,要是让过去那些一起做买卖的朋友看见,很不好意思,不过,都出家了,谁还在乎这个啊。
  放下了,就没问题。
  第一天扫厕所,没有丝毫修学上的心得,有的是胡思乱想,勉强算是思维吧。厕所里很脏,因为龙泉寺山门外有一个属于景区管理的公共厕所,专供游客用的,居士偶尔也用,设施还可以,但就是脏,上午有一个师兄打扫,下午我打扫,依然还是很脏。
  脏在哪里呢?
  就脏在如厕的人乱拉屎,很多人不好好在坑里拉,非要拉在外边,拉稀的,一不小心溅的到处都是,那也就罢了,因为闹肚子吗,人就不由自主地就如同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拉屎方向,搞的坑里坑外都是稀屎,擦掉就是。
  可是,偏偏就有的人明明没拉稀,他也要把屎拉到坑边上,乃至坑外边,其实,厕所的这种有隔板的蹲坑空间很小,坑在正中间,你想拉到坑的旁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的拉在左边,有的拉在右边,还有的拉在后边,竟然还有的拉在前边。
  这得是什么样高难度的动作才能拉成这样啊。这人的习性真的是不可思议。
  还有尿,每天就有人不尿在坑里,一定要尿在外边,汇聚成一汪溪水,在瓷砖的地面上。黄黄的,黏糊糊的。
  我去的第一天,坑里坑外有陈年的老屎,用刷子使劲刷也刷不掉,总不能下手抠吧,就使劲硬刷,那个刷子设计得也很不靠谱,肯定是缺少实际工作经验的人设计的,只要上下一使劲,就崩一脸,左右使劲使不上劲啊。
  好不容易搞干净了,才发现,最恶心的还不是屎,是人的痰,屎一冲就没了,痰这东西有粘度,每个坑前都会有浓痰,不好擦。
  比痰更恶心的是烟头,那些烟头会散发出很臭很臭的怪味,盖过屎的味道。
  洗手盆里刚弄干净,就会脏,是那种污垢。平时在家里,这种污垢的形成一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公共的洗手间,却只需要半天。
  众生在厕所里的时候,其实和在社会上是一样的,有烦恼也有得意,有的有修养,有的稀里糊涂,有的聪明,有的愚笨。等等。
  有的人见到我在擦厕所,会很礼貌,有的人就很轻蔑,有的人一边拉屎一边哼着小曲,有的人使着劲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力气,憋足了劲地哼哼。搞的老远就能听到;而有的人比较低调,垂头丧气的,估计是股票跌的太惨。有的人很规矩把擦屁股纸放在纸篓里,有的人就乱扔,搞的到处都是。
  最离谱的是有的人一边拉屎一边吃糖。
  还有更不靠谱的是有一位同志竟然将用过的擦屁股纸贴在墙上,他的屎粘度还挺大,隔了一夜粘的死牢死牢的,害我费老大劲才扯下来。
  真是不一般的可爱。
  女厕所,我也擦。在门口喊几嗓子,再敲敲门,确认没有人,就进去,在门口放一个很专业的写着“正在工作”中的牌子。
  女厕所比男厕所干净,没有烟头,也就没有浓痰。也会有人把屎拉在坑外边,要是拉一橛在外边是不小心,可是有一次是整整好几橛都是拉在外边,我觉得就是成心的,隔了夜的,害我刷了老长时间,才搞定。不过总的来说,确实比男厕所干净多了。也有把擦屁股纸乱扔的。不过,要少的多。
  从这个角度看,男人真都应该尊重女人。
  可是,干净一点是干净一点,毕竟也是厕所啊。以前没这么见过,也没这么思维过,原来女人也是要拉屎的,美女也好,才女也好,都会在某个时刻蹲在坑里龇牙咧嘴地使劲。
  人吃五谷杂粮。
  这个污秽不堪的色身,我们为什么会深深地执着在上面,不能自拔呢?为什么我们只去观察和思考衣冠楚楚坐在烛光餐桌前的情色男女,而不愿意思维人的整个真相呢?
  我想,最不堪的不是厕所,而是医院。
  那些剖肠破肚躺在手术床上的色身,无论是青春美貌还是人老色衰,最后都一个模样,再最后都要死掉,成为尘土。
  我们,这是为什么呢?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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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僧侣是心灵清洁工
  
  打扫厕所的第四天,是最脏的一天,那一天,实在是太脏了,一进去,当下就晕。顿时就想,算了,别打扫了,就这样吧。
  我想世界上所有那些肮脏的环境都是因为我们的内心退却了,或者根本看不到肮脏。看到了而不愿意改变是因为懒惰,不知道肮脏是因为愚痴。
  五星级厕所都很干净,干净得简直就不像厕所,跟宫殿一样。还有一些快餐店的厕所也很干净,这些干净的厕所并不是因为设施,而是制度,他们有着很完善的并且被彻底贯彻下去的清洁制度。每时每刻都打扫。
  一些快餐店的厕所门后都挂着个表格,上面有打扫人的签字和监督人的签字,每隔多长时间就要有一次。
  很多人都有外出找厕所的经验,一般看到这些快餐店,就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干净而可靠的厕所。
  这几年,很多人都在批评快餐店,说他们是垃圾食品,这个观点我举双手赞成,但是,快餐店对于我们中国还是有极大的好处的,那就是它的厕所,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方法论,人和环境是可以改变的。
  改变的方法就是时时去打扫。
  我们不一定非要生活在肮脏的环境里,然后抱怨那个环境,抛弃那个环境,砸锅卖铁要出国去找个干净的环境,我们可以下手去改变那个环境。
  改变环境,要从改变我们的内心开始。
  有的时候反省自己内心的时候,越反省越绝望,自己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再回想自己的过去,那仅有的几十年的人生,干了多少坏事,数都数不清楚。
  中国有句古话叫“破罐破摔”。
  第四天看到那个肮脏的厕所,心里顿生破罐破摔的想法,当然,这个破罐不是厕所,而是我的心,因为厕所总是有人去打扫的,我不去,别的师兄会去。而我的心却会因此而失去改变的机会。
  僧团制度里把这种心态叫退心。
  你不想干了,你不想改变,不想修行,就是退心。
  就是一瞬间,也比较危险,人就是那一瞬间崩溃的,及时地反省并觉察出来就很重要。
  心的改变不光是自己受益,也可以影响到别人,你认真打扫厕所,那些乱拉屎的人就不好意思再乱拉屎,你不认真打扫,他乱拉的时候就更理直气壮,都乱拉,凭什么我不乱拉,最后这个厕所就完蛋了。
  我曾见过根本下不去脚的厕所,满地都是屎,后来人,没办法就往里垫砖,然后蹲在砖头上去拉,你说,人,这是何苦。
  改变是渐渐的,对我自己的改变,还有对他人的改变。由此我确信如果想改变他人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先改变自己。
  厕所太脏,是别人祸害的,那就需要人天天去擦,天天去做,渐渐就影响到很多人不去祸害。法律也不是万能的,总不能把乱拉屎的人都拉出去枪毙吧。拘留都够不上,罚款更不可行。
  最后还是个道德问题。
  要不说,那天有个居士问一个僧侣,恰好我在,她问,法师,什么是成佛。
  法师答:人成即佛成,做人做到极致,就成佛了。
  做人挺难的,拉屎都不是那么容易拉好的。可以想像,如果我要是在厕所里跟别人说,喂,同志,您的屎又没拉好,拉歪了,人家肯定跟我急了。
  所以,只能自己埋头擦啊擦啊擦。
  擦着擦着就想起来,自己以前不也是这个德行的吗,不也是厥腚乱拉,没所谓的样子吗?哪里想过擦厕所人的辛苦。小的时候,没带纸,直接就在墙角上蹭,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擦着擦着就生起惭愧心了。
  过去想过,哪天恩师一棒子把我打开悟了那多好,就是一想,还是先学好擦厕所,学好扫地,学好拉屎,学好吃饭,学好走路,学好做人。今生要是有幸,也许能求得恩师给予一些理论上的东西。再去盘着腿领悟领悟。
  这全是我瞎想的。
  不过,通过改变自己去影响别人我是有觉受的。
  之前,很多拉屎的人向来都是目空一切的样子,拉完就走,冲水的摁扭就在手边,他就是不摁。就要把他拉的屎晒给别人看。
  后来,有一个小伙子,从蹲坑里出来,很羞涩地跟我说,对不起,师傅,我冲了,可是冲不下去。
  我说,没关系,我来帮你冲。
  这一瞬间,我又没有正念了,他冲不下去,我怎么能冲下去,我得用工具。当时,就没深想,到了坑边一看。我的天,满满一坑,怎么吃的,拉这么多。怪不得水冲不下去。
  这至少是得攒了一个星期的屎放下的吧。
  我用刷子拨啊拨啊,再放水冲,终于把这一坑给解决掉了。
  很庆幸的是,我有了惭愧心,拉屎的人也有了惭愧心。不过,这个惭愧心拿来干什么用呢,还是搞不清。
  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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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11-05-10
47、正是这个“我”让我们不得解脱
  
  恩师学诚法师在讲《百法明门论》,这是世亲菩萨造的一个“论”,“论”本身就很晦涩,原文应该是古代印度的一种语言,后世高僧再将其翻译成汉语,是古代汉语,基本上,现代人一看就晕了。完全看不懂。
  光看名词就晕。
  恩师讲的《百法明门论》用的是现代白话,掰开揉碎地讲,也有录音,也有录音的文字记录。几乎每天都学。
  即便这样,还是稀里糊涂。学不懂。恩师的讲座里也提到,学不懂没关系,慢慢学。
  有的有一些体会,而大多数,根本搞不清楚在讲什么。但是,从2009年9月以前的13讲里,几乎都会提到要我们懂得并体会“无我”的道理,人无我,法无我。
  体会这个“无我”,有很多方法,观察并清晰明了自己的内心似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当然,这是我瞎琢磨的。不是正解。
  我很想知道这个“无我”是个什么概念和觉受乃至体会。
  上山后的学习,都是从“依师”开始,就是听话,师父讲的,你要听,对的要听,不对的也要听,方丈讲的话要听,带你的僧侣讲的话你要听,乃至安排给你的领导的话你也要听。
  听要无条件的。
  这样的学习方法是干什么用的呢?我看了一些祖师传记,大多数都提到这个方法,而且历代寺院里都将这个其作为极其严格的规则,需要遵守。
  我猜,这是一个训练我们自己放下“自我”的一个最便捷的手段和方法。
  我觉得不难,听话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个还能不会。
  做一段时间,发现,这个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人这个东西,最大的问题就是总认为我对,一切都是我对,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我的方法是正确的,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需要尊重,我需要被理解,我,我,我。。。。。。
  没有智慧,都是死在这个“我”上。
  晚上,引领法师带着我们丁班的人干活,要挖一条沟,法师干活都很玩命,可一下手,跟真正干体力活的人比起来,技术上差很多,挖半天,累的要命,也挖不出个头绪来,来了两个会干活的居士,拿起镐,三下五除二,一下是一下,就给干得清清楚楚。
  法师带着我们一起跟两个一心要在寺院里培植福报的居士学习挖沟的技术。
  我觉得我学到了,如果有足够的力气的话,以后再挖,应该可以挖得比以前更好。不过,我还学到了一个更重要的经验。
  就是,人活着,不论是干什么,一定不要抬杠,即便你全对,你也不要觉得“对”就真的是对。哪怕是从经论里看来的真理原话。
  那也是句话而已,话本身不是真理,真理本身才是真理。
  引领的法师为了策励两个居士,就跟大家讲,我们能有机缘在寺院里干活,这是很大的福报和机会,是有很大的功德的,是学习和救度自己的机会,全北京城有那么多的人,此时此刻,只有我们有机会能在这里学习解脱的佛法,在这里干活。
  这话,听进去,仔细思维,应该就能生起觉受,至少是一点体会。
  这个体会很重要。
  反正我是要体会,不要理论,就是要理论,也是为了体会。只要有体会,你怎么讲我就怎么听。听到了,有了体会就不白挖这条沟。没体会就白挖了,说挖沟有功德,功德暂时我也看不见,也不怎么希求,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但是体会不能没有,不然我不就成了会吃饭的挖掘机了。
  那挖掘机天天在寺院里挖土干活,它有没有功德呢?
  居士开始很很认真地听,样子很谦恭,但很快,居士他老人家就开始抬杠了,他接着法师的话说,不对吧,虽然全北京只有我们在这里挖沟,有功德,有学佛法的机会,但是,我曾在一本经论里看到,所有的众生都是会被得度的啊,那就是说大家都是有机会的啊,你为什么说,我们有机会,而别人没有机会呢?
  法师就解释了一下,意思是为了生起觉受,说此时挖沟本身的事。
  那位居士又说:不对啊,我是在经论里看的,那本经论是某某大菩萨造的。。。。。。
  法师又开始解释。居士又开始抬杠,法师就不解释了。
  很凶险,想想,我也后怕,一是看到了以前自己的样子,二是后怕以后自己也是这样,抓着个西瓜藤就非要说这是西瓜。
  学佛是一条很凶险的道路。搞的不好,就蒙掉。蒙掉了,怎么才能明白过来呢?是靠自己有一天读经或者干活或者吃饭睡觉就觉醒了,还是靠老师唤醒的,还是有一天突然见一个炸雷把自己给打醒的呢?
  其实,法师在讲第一句地时候,我就在抉择,因为他说的第一句原话是:全北京几百万人,只有我们在这里劳作,学佛,培植福报。。。。。。
  全北京其实是一千多万人口。法师的第一句就说错了。
  好在,我是个老油条,没被这句话把思维带走,因为,引领我的法师要说的并不是北京是有多少万人口,而是他要给我一个觉受。
  北京市有多少人口是统计局的事。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万幸,万幸,我没被这个带跑。
  依此类推。我要的是觉受,不是文字上的真理,也不是语言上的滴水不漏,再说,语言和文字怎么可能滴水不漏呢。
  我确信“无我”是可以通过“依师”获得体会的。
  “依师”是宗教语言,我个人理解,世间的话就是听话。
  可是,这里又有个问题,万一你听话的对象是个二把刀,或者是个半吊子,或者是个骗子、笨蛋甚至坏蛋,那你怎么办啊?
  真是没办法。
  人各有命,找不到好老师,确实很麻烦。所以,一定要找到好老师。过去古大德都是豁出命地去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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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11-05-10
  48、世间人的习气很不可思议
  
  世间有一套语言体系,在山上有一套语言体系,不了解的,一上山就晕了,说话都听不懂,吃晚饭叫用药石,劳动叫出坡。等等,我想,应该都是出于传承,有表法(表法也是佛教的语言体系专用词,意思是喻)的,也有刻意保持传统。先在形式上不使其偏颇。
  我一直很警觉,保持了自己原有的语言体系,否则,都无法跟世间人说话了。我见过居士打电话,明显就是跟世间人讲话,全是佛门用语,讲的云山雾罩,我能想像对方听得晕菜的样子。但是打电话的居士依然说得很兴奋。讲完了,发现对方没懂,于是压着怒火再讲一遍。
  挺好玩的。
  这样的我们不熟悉的语言、用词很多,涉及生活、劳动、学习、思维的方方面面。比如“发心”、“回向”、“功德”、“观过”、“观功念恩”,有的望文可以略解其意,有的却望什么也不解其意,像“止观”、“唯识”、“毗婆舍那”等等。
  还有很多,很多。
  有的人懂得很多。说起来很流利,外带经论,口头语,加上民间的与佛法有关的俗语,一套一套的,煞是好听。能说,也是本事,学习吗,都是有过程的,先从能说,会说,到不能说,不会说,最后到真正的体验和觉受。
  别人说的时候,冷静地看,好玩的不得了,佛法也是可以用来吵架的。
  晚上,丁班一起干活劳动,我和三个师兄分在一起。四个人搅拌沙浆,盖庙。
  为了如何搅拌这些沙浆,有了分歧,我比较狡猾,老油条,没意见,谁说怎么搅拌就怎么搅拌,和个沙浆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见解一定要争执和吵架。就算是和错了,还能错到哪里去,总不能把天捅破吧,把楼和塌吧。
  三个师兄开始争。
  争执的是整个一堆搅拌,还是分成两堆搅拌。
  一个师兄坚持分成两堆搅拌,一个师兄坚持分成一堆搅拌,还有一个特别能说的坚持怎么搅拌都行,但是猛烈批评分成一堆搅拌不对,分成两堆搅拌也不行。而是怎么搅拌都行。
  这就比较乱了。
  三个人就开始争,然后开始吵,起初,还压着火,有点有话好好说的意思,渐渐地火药味就大了,吵起来,坚持分成一堆搅拌的师兄首先败下阵来,嘴里还是坚持自己的方法,但手下已经随顺了。
  还剩两个师兄在争吵,坚持分成两堆搅拌的师兄显然是很坚持的那种,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个怎么搅拌都行的师兄就是不同意分成两堆搅拌也不同意分成一堆搅拌而是怎么搅拌都行,于是两个人的争吵升级,各说各的理,越说道理越多。
  我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给我个铅笔头,给我张草纸,我能将正常语速说的话全记下来,只要说话的时间别过了吃饭的时间就行,我要是感兴趣的话,不是很晦涩的语言,用心记,原话不敢说,但意思基本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这个师兄说的话太猛了,基本我都没记住,他说的全是引经据典的话,什么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等等等等。
  语速特快,说的特别顺溜,他老人家还是东北人,有口音,跟演小品一样,听的我目瞪口呆。很多话,显然是经论里面的,押韵而且古典,但我闻所未闻。
  那个坚持分两堆搅拌的师兄终于被说崩溃了。他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把工具一扔,帽子一扔,咕咚给他跪下,磕了个头,然后咬牙切齿,意思好像是,算你狠,算你能说。
  我不知道上面这几百个汉字有没有把当时的情景表达清楚,乍一看,这不是神经病吗。其实不然,我们在生活里也常有这种情况,吵架基本都是没有道理而言的,不是为了道理而吵,都是因为情绪而吵。夫妻之间吵的那些鸡毛蒜皮的烂事,哪一个有什么道理。
  我以前问过我老婆上个月乃至去年我们吵架是为了什么事情啊?她想了半天,说,想不起来了。我说上个星期呢?她说吵架记得,当时不想活了,也记得,但为什么就不记得了。
  这两个师兄吵架的最后那一幕就跟夫妻间吵架到极致有点类似,吵到最后,我吵不过你了,我的情绪到了语言都不能宣泄了,我就砸个东西,跳个楼什么的,总之就是要让你看到后果,让你后悔。让你觉得自己错了,让你后悔不该跟姑奶奶吵架。
  这个师兄给那个师兄跪下磕头,就有点这个意思。同门师兄,你何必把人家说得给你磕头呢?
  换一般人,肯定赶紧跪下来,扶对方,千万别,大家在一起说说,你哪能磕头啊,这不是折人的寿吗。
  让我更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师兄心理素质超高,他不为所动,背着手潇洒地说,你爱磕就磕,反正又不是我让你磕的。
  跪下的师兄,磕了个头,没发现把对方磕服,感觉没趣,只好站起来,接着干活。
  最后,那个沙浆到底是怎么搅和出来的,我也忘了。反正就是给搅和出来了。沙浆吗,怎么搅和都是能搅和出来的。
  把别人说的磕头的那个师兄后没有出家。再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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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11-05-10
  49、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但也不能迷信
  
  以前我的公司里有个很聪明能干的员工,但就是心性不好,嫉妒心强,不容人,最后连我都不容了。那时候我的电脑水平很差,怎么办呢,我们那代人上小学时要么玩泥巴,要么就给红小兵试验田积肥,到猪圈里去刮猪屎玩,哪见过电脑啊。
  上中学,我见过的最高级的教学设备就是体育课上用的铁饼外加铁管子焊的单、双杠。
  根本就没见过电脑。
  后来,当老板了,买了很多电脑,自己都不会用,雇人干活,这个员工就看不起我了,有一次我问他任意键在哪,他反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在哪。而且我老是记不住“古歌”的英文域名,每次都要问他,有一次我就看到他不耐烦地用极其不屑的表情和语气抱怨,意思是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老板。
  我那时就比较能沉的住气,当时也没怎么样,因为当时他是业务骨干。过了些日子,新招了些人,看看差不多都比他强了,他自己对自己也没有个正确评价,老以为离了他,公司就倒闭了,地球就不转了。
  我就让他走了。但后来还是帮他找了个工作,他一直在那里干。也没过问过干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因为这个毛病不改,一生都不会怎么样。
  所以,他是我的镜子,可不要随便地轻视一个人,世界上的人各有所长,而且时空因缘不同,所呈现的面貌和状态也不同,一切都在不断地改变,你现在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
  轻视别人很愚蠢。
  过去看了很多祖师传记,好像很多祖师都不是“三好学生”出身,好像都会有些欠缺,但最终,他们都会金光闪闪地呈现在历史当中。
  他们是祖师。
  我们的凡夫肉眼看不懂,而已。
  不过,这是我自己猜的,也许,猜错了。身边的很多人可能就是凡夫,也可能是祖师,既然猜不准,比较安全的就全把他们当大菩萨,当祖师。
  我想,得罪了祖师和大菩萨可不是闹着玩的。祖师和大菩萨当然不会计较我这个小混混。但是,我自己计较。不能轻慢了别人。
  我们丁班走了几个,还剩十八个人,还有人要进来。引领的法师还在考察着,看他们是不是有条件进。
  有的条件很差。
  这个念头一瞬间就过去了,想起来很多祖师和大成就者开始都呈现的条件很差。反倒是我这样爱耍小聪明的最后没什么成就。
  周一下午可以洗澡理发,丁班有个同修会理发。给我理发的时候推子不好,一下子就夹住我的头发,疼得我龇牙咧嘴,说,疼。
  这个同修说,不会啊。
  我说,真的疼。
  这个同修说,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呢?
  我就想,对啊,会不会是我感觉错了啊,想了想,没错啊,就是疼啊,疼我还能感觉错了吗?
  这个同修又推,没错,我感觉确实疼,夹头发能不疼吗,我说,疼,真的疼。
  他说,不可能,一定是你感觉错了。
  这回我又想了想,确实疼啊,就说,确实疼。
  他说,不会的,你肯定感觉错了。
  那再试,这回真的还是疼。
  最后,他相信我了,调了调推子,速度又放慢了一点,不疼了。
  在个同修后来跟别人坦白,他在精神上有些问题,有治疗史,时常会有反复。后下山,再未见到。
  事后,我把这事和一个居士大德说了,把这个大德给笑翻了,他说,这样搞下去,你会开悟的。
  开悟是笑谈,感觉到底是对是错,倒是值得使劲往深里思维。
  不管思维的结果如何,我觉得不轻慢任何人的生活态度肯定是对的。是正确的,当然,也不能迷信,不迷信也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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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11-05-10
  50、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放下
  
  最后一次在自己的公司里和同事们相处了些日子,写了一些字,画了一些画,留给大家结缘,写的字里写了不少“放下”。
  很多人都喜欢那个“放下”。
  我觉得写得也挺好玩的。并且以为自己真的就放下了,家庭,事业,等等。其实,真正难放下的是习气,放不下那个自我。
  早课的时候,脑子了妄念纷飞,至少有几分钟是想我儿子,想他的表情和神态,想他知道我要离开他后难过的神情。
  几分钟后调整过来,知道自己其实没有放下。
  和别人讲话,过来一个法师,直接告诉我,你说脏话了。我还觉得自己没说,觉得自己挺好的,几分钟后,意识到,坏了,自己原来是这样一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整个心念完全丧失掉,散乱掉,随着习气去说,一点也观照不到自己说的话。
  张嘴就这样吧嗒吧嗒地说下去。也不管别人的感受,也不管自己可憎的面目。
  放下确实不容易。
  我想,未来的修学道路上肯定还会发现更多更多的没有放下的东西。
  我们睡觉是大通铺,十八个人住在一个小屋里,旁边的一个师兄很有个性,他的床上摆满了东西,大包、小包、衣物用品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那天居然他老人家又不知道从哪里收集了了一块大木头,放在床上,晚上就搂着这些东西睡觉。
  床上堆了那么多东西当然就睡不下啊,所以他常常就把脚伸到我的枕头上。
  床是高低床,攀床的梯子上挂着一套劣质西服,我猜一定是他的。这套西服我想他是没机会再穿了,但他不舍得扔,宁可挂在梯子上,每天早晚我上下床,都要踩着这套西服爬上爬下。开始还让着点那西服,后来嫌麻烦,直接就踩在上面。
  后来,我听一个法师说,我们的东西最后都要没收,钱要交公。个人不许有财物,最后要持不捉银钱戒。
  彻底放下了,人肯定就舒服了。
  形式上放下了,心里放下肯定还有个过程吧。
  我进丁班的时候啥也没带,身上穿的衣服,两条内裤,换着。一根牙刷,一条毛巾。而已。
  不过,我心里可没少带东西,人情世故,杂念俗事,一脑门子全是。就如同那件劣质西服,明知道不是个正经东西,但一时还就是舍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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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11-05-10
  51、成为净人
  
  2009年的10月1日之前的几天,一直引领我们的法师忽然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净人了。之前,我们在寺院里的身份是“准净人”。
  “十、一”期间,寺院里举行了八天的精进共修的法会,这八天里,五、六百人在一起学习、生活,听经闻法。八天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上一批“净人”剃度。
  这时候我才理解“净人”是“净罪集资的人”的意思。这个词很宗教化,字面上的理解和背后的含义却有着很大的区别。上一批“净人”大概做了一年,才剃度,这一年里,主要是干一些粗重的杂活,像扫厕所之类的。
  曾有两个朋友来看我,他们说,佛教思想能接受,觉得很智慧,也很文化,但是,对佛教里的很多仪式就不理解,看不惯。
  和“净人”制度一样,寺院里每一个仪式、规则都有它一定的理路。我一直相信,过去的祖师大德制定了这样一套完整的方法,肯定是有他的深刻用意,每一个细节都会对修学者的身心有帮助,都是针对修学者的根器和习气的,除非你真正成就了,否则,你就搞不清楚这些仪式和规则的真正用意。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实地去做,老实地去干。
  “净人”就有“净人”的规则。
  就在这八天的精进共修中,新建的一个用于学修的寺院建筑“见行堂”启用,我们丁班的净人随僧团全都搬了进去。与五、六百人一起参加精进共修。
  一切像一个严丝合缝的机器运转着,没有丝毫的耽搁。
  八天,从早上四点起床开始,每一天的学修精确到分钟,晨起、诵经、听经、吃饭,基本上连上厕所都要把时间掐算好,否则就跟不上。
  晚上九点半熄灯休息。
  我们上面的丙班剃度成为出家人,刚剃度叫沙弥,从外相上看,已经是僧相了,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修,他们将受比丘戒,成为比丘。
  两千五百年前,那个彻底觉悟了的伟大的佛陀为当时乃至后世的弟子们制定了完善的戒律,针对我们想到的和想不到的身心的问题都做了一一的安排。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全都安排好。细致到让你目瞪口呆。
  都是要让我们遵守的。
  后来,历代祖师大德们带弟子们修行的时候,又根据寺院的建设、管理、僧团的调教和发展,以及时代的变化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制定了很多的规则。
  佛教中称为“丛林制度”,也叫“清规”。
  我猜想,净人制度也是古制,可能时间长短不一样。回想刚进寺院做准净人的日子到现在成为净人,又经历一段日子,法师的引领由松到紧,刚开始,松松垮垮的,也不怎么纠正你,慢慢地就不行了。
  就跟管猴子一样,刚捉到,野性十足,但不马上就管,让你野几天,看差不多了,再管。
  忽然间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心就如同一列飞奔的列车,戛然而止。
  猛地就能意识到过去意识不到的问题,比如看自己的习气,看别人的习气,以前都没这么看过。
  应该是现代人根器差了吧,看过去的祖师传记中,好像都没有净人的记载,直接都是剃了头,换上衣服要么干活,要么学修,要么跟着祖师挨棒子,参话头什么的。
  净人也会有出入。进出几次,二十人成了十八人。
  那天在禅堂里大家学着打坐,有上座法师进,说你们这是十八罗汉啊。
  形象是确实是十八罗汉,前面的沙弥、比丘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修,说话柔和,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威仪十足。我们这十八个罗汉真的就跟寺院里常见的塑像一样,那是明代吴彬的绘画作品,他老人家把罗汉全都画的奇奇怪怪的。
  其实,平时不知道。真到了有威仪的人群里,我们确实是很奇奇怪怪的,当然,这跟真正罗汉奇奇怪怪是两码事,但样子差不多。
  种种习气的人在一起,如何改造成人天师表、威仪具足、戒行庄严的僧侣。这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啊,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好在,我们都有主动改造自己的发心,否则就不会辞亲割爱跑来出家了。
  一代代人都是这样在祖师大德的引领下过来的。从粗糙到精致,从差到好。而且,寺院里确实具有影响人身心的物理力量,完全可以感受的到,很多净人的面相开始发生很大的变化。黑的变白了,皱巴的变舒展了,越来越显得清净庄严。
  恩师上学下诚法师说,丛林是个大熔炉,把各种根器的人投进去熔炼。
  炼啊炼啊,坏毛病就被炼少了,炼没了,威仪炼出来了,精神头炼出来了,慈悲心炼出来了,智慧炼出来了。后面这几句话是我说的。
  佛陀是这样教诲我们的,众生都具备佛性,只是被无明烦恼覆盖和束缚。
  也不是原话,大致是这个意思。我儿子有一次诵《心经》的时候问我,什么是“无无明”,我不懂又觉得直接告诉他我不懂会很没有面子,于是装蒜说,孩子,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大致能从字面上了解一点,“无明”好像就是烦恼啊习气啊,坏毛病啊,死不认错啊,有缺点就是不改啊,还给自己的缺点找很多理由和借口,这个东西似乎就是无明,这个东西要是没了,就是“无无明”。真的要是无无明了,智慧应该就出来了吧。
  佛教很了不起,我个人认为,在对人的改造和教育上,在对人的心灵的训练上,在对人性习气的对治上,他是如此的高级,如此的彻底,如此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