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項 原始圣典与巴利語
佛法虽为佛(及弟子等)的三业德用,而佛教圣典,但依語文而流传下來。在原始佛教圣典,也就是部派公认的圣典成立史中,也有与語文有关的問題。铜碟部Ta^mras/a^t!i^ya所传的巴利語Pa^li圣典,传說是由摩哂陀Mahinda传入锡兰的,是(传为一切集成了的)第一 [P45] 結集所用的語言,摩竭陀Magadha的語言,佛陀自已所用的語言。这么說來,巴利圣典是最純正的,保持佛陀真传的圣典了。跋耆Vajji比丘「大結集」,也就要指责他們,对圣典的「名詞、性、措辞、修辞」,有所改作了(1)。『铜碟律』『小品』(南传四.二一一)說:
「時夜婆、瞿婆,二兄弟比丘,生婆罗門(家),語善、声美。詣世尊所,敬礼已,却坐一面」。 「彼等白世尊言:大德!今比丘众、名异、姓异、生异、族异而來出家,名以自己言詞 saka^ya niruttiya^污损佛語。愿听我等,转佛語为阐 陀Chanda。世尊呵曰:愚人!汝等何以說愿转佛語为阐陀」!「告比丘言:不听转佛語为阐陀,转者墮恶作。听各以自己言詞Saka^ya niruttiya^誦习佛語」。
佛陀对佛法与語文的立场,这里說得最为明却。兄弟比丘提出佛語「阐陀」化的要求,說明了佛陀应用的語言,不是「阐陀」。所以要提出这一要求,是由于佛弟子从不同区域,不同种族,不同阶层而來,語言极其复杂。一些低阶层(或边远地区)应用的語言,在出身婆罗門家,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看來,不免有损佛的尊严。所以「阐陀」化,是佛教用語统一化的要求。印度的語言,起原极古。吠陀Veda、梵书Bra^hman!a、奧义书Upanis!ad等,都用这种語言 [P46] 。然随民族移殖,政治扩張而普遍到恒河Gan%ga^流域,又流向南方。由于区域辽阔,民族复杂,形成大同小异的种种方言。西元前五世紀的Ya^ska,四世紀的Pa^n!ini,依据吠陀、梵书等古語,研究其語法、音韵,整理出一种結构 精密,最完成的語言,就是sam!skr!ta,或译「雅語」、「善构語」,通种梵語。这种語言,佛法中也称之为阐陀Chanda,有韵律的語文。佛陀晚年,这种語言的提倡推行,已为婆罗門所重。兄弟比丘的請求,正代表这种要求。然佛陀率直的拒绝了(主要是不許以此为标准語),而听比丘們,以自己的語言來诵习佛語。自己言詞Saka^ya niruttiya^ ,显然指比丘們自己的方言。『四分律』对此說:「听随国俗言音所解诵习佛經」(2)。『五分律』說:「听随国音诵」(3)。文义都这样明白,而觉音Buddhaghos!a却以「自己言詞」为「佛陀自己的語言」(4)。同一Saka^ya niruttiya^,而不顾前后的文义相关,作出离奇的解說。这不是巴利圣典問題,而是铜碟部学者的解說問題!婆罗門教以梵語为梵天的語言,神化了語言,从語言的統一发展中,加強其宗教的权威。而铜碟部学者,承袭神教的手法,假借「佛陀自己的語言」,以加強巴利圣典的教学权威。这不免违反佛陀无方普应的平等精神了!
巴利語为佛陀自己的語言,現代的巴利文学者,已很少人坚持这种意見(5)。然部分巴利圣典的研究者,想从語言学的论究中,說明巴利語的古老來源。或以为,佛陀說法的語言,必为当时的流行語,摩竭陀的流行語。或以为「第一結集」在王舍城Ra^jagr!ha,「第二結集」在毘舍 [P47] 离Vais/a^li^,佛教圣典的原始語文,必为東方摩竭陀一带的語言。而巴利語与摩竭陀語相近,因而得出巴利語为佛教古典用語的結论。然近代学者,比较巴利語与摩竭陀語的差別,並不能同情这种论調。关于佛陀自己的語言,如从民族去著想,释迦S/a^kya与摩罗Malla、跋耆 Vr!ji等为近族。「六族奉佛」(6),都是雪山Himavanta南麓,恆河北岸的一帶民族。如說家乡語,应属于这一地区的語言。佛曾住摩竭陀說法,可能应用摩竭陀流行語,但晚年更长期的,传說二五年在舍卫城S/ra^vasti^,所以也不能說佛以摩竭陀語說法,以摩竭陀語为佛教用語的任何理由。印度的原始佛教,一直在口口传诵中。同一名詞,同一文句,在語音多少出入的說起來,就有多少差別(如以字母写出,更为显著)。然而,並不以語言、語法的多少差別,就觉得不合。流行語,(古代是自然学习,不像近代那样的学习发音、拼音、学习到非常标准)从來都沒有绝对标准,只是大体从同,大家听得懂就是了。第一、第二結集,是誦出佛法,审定取去,不是語言或文法的审定与传授。共同审定佛法,(在会大众,也不可能語音統一),在口口相传中,怎麼也不能想像为,从此成立一种統一的佛教用語。如从原始佛教的流传,口口相传的实际情況去理解,那末推想佛陀自己所用的語言,第一、第二結集使用的語言,都是不必要的了!
巴利語为西印度語(依原始佛教,应称为南方)。以优禅尼Ujjayaini^为中心,阿槃提 Avanti地方的語言。近代学者从阿育王As/oka碑刻──Girnar碑的比较,得到了更有力 [P48] 的证明(7)。巴利語传入锡兰的摩哂陀,正是育养长大于优禅尼的。这是佛教向边地发展,引起阿槃提佛教的隆盛,成为分別說部Vibhajyava^din的化区。铜碟部由此分出;化地部Mahi^s/a^saka 、法藏部Dharmaguptaka也由此分出。这一地区的佛教──分別說部,应用这一地区的語言,成为巴利語。这是以Pais/a^ci^語为基础,而受到摩竭陀語的多少影响 。西藏传說佛教四大部派的地区与語言(8):大众部Maha^sa^m!ghika从Maha^ra^s!t!ra地方发展起來,圣典用Maha^ra^s!t!ra(摩訶刺佗)語。上座部Sthavira以Ujayana为中心,圣典用Pais/a^ci^語。正量部Sam!mati^ya从Su^rasena(即摩偷罗一带)而发展,圣典用当地的Apabhram%s/a 語。說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在罽(ji)宾Kas/mi^ra、健陀罗Gandha^ra而盛大起來,圣典用sam!skr!ta語。上座部(指上座分別說部)以优禅尼为中心,用Pais/a^ci^語,与近代研究的巴利語相合。传诵圣典用語的不同,与教区有重要关系(並非決定性的)。其語言的新古,在佛教圣典的立场,应从部派的成立,及移化該区的時代來決定。巴利語來源的研究,近代学者的业绩是不朽的!近乎結论阶段的意見,巴利語是阿育王時代,优禅尼一带的佛教用語。
現存的原始佛教圣典,巴利語本的經、律、論──三藏,都完整的保存下來。汉译虽有众多部派所传的圣典,都沒有完整的。而且,巴利語为印度古方言,沒有經过翻译,研究起來,会感觉特別亲切与便利。所以巴利語不是佛陀自己的語言,不是「佛教中国」的原始語言,还是具备 [P49] 有利条件,引起学者的不断研究。然而現存的一切圣典,都是具有部派色彩的;从部派所传去研究原始圣典,研究原始圣典的結集过程,是不能局限于巴利圣典的。从西方学者研究巴利圣典所引起的傾向,积学很深。到現在,还有人以为研究原始佛教,非从巴利圣典入手不可。有人以原始佛教圣典为名,而以巴利圣典为实。超越部派的立场,以現存各种原始佛教圣典为对象,比较研究以发見原始佛教圣典集成的历程,才是原始佛教圣典成立史研究的方向吧!
「時夜婆、瞿婆,二兄弟比丘,生婆罗門(家),語善、声美。詣世尊所,敬礼已,却坐一面」。 「彼等白世尊言:大德!今比丘众、名异、姓异、生异、族异而來出家,名以自己言詞 saka^ya niruttiya^污损佛語。愿听我等,转佛語为阐 陀Chanda。世尊呵曰:愚人!汝等何以說愿转佛語为阐陀」!「告比丘言:不听转佛語为阐陀,转者墮恶作。听各以自己言詞Saka^ya niruttiya^誦习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