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有的。由是可以推断,整个世界与人生究属生死苦海抑属涅槃解脱,完全是在我们主体性的一心之转,无此一心之转,世界与人生只是法尔自然,原本如如而已,没有甚么好说,大小乘佛教统统可以不要,也无所谓佛法,遑论所谓永恒的理法。
然面佛法所以产生,佛教传统所以建立,正是由于我们的一心之转。从原始佛教开始,代代岂非强调“心净一切净,心染一切染”的吗?明代憨山大师岂不也说过,“从上古人出家本为生死大事,即佛祖出世,亦特为开示此事而已,非于生死外别有佛法,非于佛法外别有生死。所谓迷之则生死始,悟之则轮回息。……所以达摩西来,不立文字,只在了悟自心。以此心为一切圣凡十界依正之根本也。全悟此心,则为至圣大乘;少悟即为二乘;不悟即为凡夫”?憨山此语实有“泄漏天机”般的千钧力量,不但总结了中国大乘佛学(尤其以明心见性为唯一法门的禅宗)的根本义谛,更可以说为释迦佛说出了,不同于其他世界宗教的佛教的本质,重点摆在超越大小乘各宗对立的心性体认本位之上。
释迦佛今天应当要说,世界与人生是否“一切皆苦”,还是“涅槃寂静”,并不在乎客体,而是在乎我们每一实存主体的一心之转,如此而已,四圣谛的本义也应当以此一心之转去重新解释才是。释迦佛在菩提树下证悟成道的那一超时间、超历史的“永恒的现在”(亦即道元禅师所云“有时之而今”),岂非完全体认到,整个世界与人生在他证道以前、证道时刻或证道以后原原本本并未改变,改变的只是他的“一心”而已吗?据此,有否因果报应、有否死后世界,甚至有否不同于生死的涅槃世界,都变成第二义(可有可无,存而不论);佛教的第一义谛正是在乎如何转迷开悟,体证迷悟原是一心之转。难怪佛陀对于涅槃如何、如来死后存在与否的种种问难,始终保持“无记”。据此,小乘佛教的三世两重因果等等一心之转外在化的说法,也不过是所硬加的繁琐思辨而已,并未彰显第一义谛出来。而属于大乘系统的净土宗,到了后来岂不逐渐扬弃客体性意味的净土观念,在中国产生“净土禅”,又在日本演进到亲鸾的净土真宗,强调此时此刻接受阿弥陀佛解救恩典的信心即是净土的显现,不必等到临终之时才有阿弥陀佛及其随伴来迎,接到西方净土或极乐世界的吗?
以上二谛中道与一心之转的两点,是假定释迦佛今天仍在世间,我们可以期望他说出关于四圣谛现代意义的“当谓”结论。然而释迦早已不在世间,我们只有试从“当谓”层次进升“创谓”层次,带著我们现代佛教徒的(当代德国诠释学家高达美所云)“成见”,重新提出佛教产生的问题意识,重新创造地诠释四圣谛对于我们现代人的切身意义。在这里,创造的诠释即不外是对于传统大小乘佛教的“批判的继承”,以及开展现代佛法的“创造的发展”。
依我的理解,我们现代的中国佛教徒几有共识的“成见”是,印根顺法师所率先倡导的“人生佛教”或“人间佛教”;我们在“创谓”层次有充足的理由说,如果释迦佛今日仍生活在台湾社会(或更广大的华人社会),他也不得不提倡“人生(或人间)佛教”,依此重新展现四圣谛的(后)现代义谛与功能。我认为,人生佛教必须依据二谛中道理念,以胜义谛落实于我们人生人间的世俗谛为现代佛教徒的共同目标,建立人间净土,探索涅槃意义于“一切皆苦”之中,如此苦、集、灭、道四谛相即不二,即于“一切皆苦”之中,理会缘起缘生,体认涅槃解脱,讲求修(道)证(悟)一如,工夫即本体,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佛与众生无二。就此深层义理言,天台圆教似已摸到其中奥妙,但其太过静态化(如“无作”等义)的探索理路未免眼高手低,在我们的(后)现代社会难于适用。我倒认为,天台大师所提别教的无量四谛,反有个体日常践行与群体共命实践的意义与功能。
在今天日益民主自由化、多元开放化的(后)现代社会,我们必须承认,已不可能有所谓永恒不变的佛教理法,即使有此永恒佛法,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佛教徒必须依照我们现代人的精神需要,去实存地(existentially)重新探索开展佛法的新时代意义。同时,诚如无量四谛所暗示,我们的世俗人间永远会存在著无量的苦相(如近年来的爱滋病等种种病症,或各地小规模战争所带来的种种祸害)、无量的集相(如种种日常复杂的人际关系所造成的外在条件,与现代精神分析所发现的种种心理问题所形成的内在条件等等,共同构成的因缘凑合)、无量的灭相(如身心条件不同的各别实存主体所了解或体认的涅槃解脱境界或意义)以及无量的道相(如包括渐修顿悟、本证妙修等等在内的种种修行实践方式)。问题是在:如何依据二谛中道的佛法理念与一心之转的佛教理解,既不回避世俗人间无量无数的苦相集相,同时又不刻意隔开灭、道二谛于苦、集二谛之外,一方面日日磨链我们自己成为具有大乘菩萨道精神的新时代佛教徒,另一方面通过具有新时代共命慧的宗教教育,旁助其他佛教徒把握上述佛法理念与佛教理理解,共同勉励,建立我们的人间净土?以下是我依多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