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道种智断尘沙及界外之三惑(见惑、思惑与无明惑),修诸波罗蜜自行化他之行等等,只利益菩萨,而不利益声闻缘觉二乘;且此别教虽明中道实相,其“但中”之理却不圆融相即,仍达不到《法华经》所云唯佛与佛所知见究竟的诸法实相境界
问题是在:天台圆教所说的无作四谛、圆顿止观或所依《法华经》的唯佛与佛不可思议最胜义境界等等,不论如何圆融,不论如何深广,毕竟乃非不觉众生所能体证,如此陈义过高的理论,若与别教的无量四谛相比,有何大乘菩萨道的真正实践力量?中国天台思想后来岂非变成一小撮(善于思辨的)出家人所服膺的高妙哲理而已吗?岂非逐渐失去足以影响广大佛教徒众的草根性基础,而无法与禅宗、净土宗等相抗衡的吗?日本天台宗岂不是也从本身陈义过高的高妙之论,演发了一套天台本觉论,误导一小撮天台信徒等同本觉与始觉,而导致“本觉不待修行即已成佛”这修行实践无用论的吗?从早期日本天台到日莲宗的发展,尤其到二次大战后创价学会、立正佼成会等新兴宗教的大众化趋势,岂不提示我们,哲理太过深广且又繁琐的大乘佛教理论,很容易从原先大乘菩萨道的利他行实践活动脱轨的吗?
释迦佛如果今天仍在人间,他对天台大师所提出的四种四谛(多层义蕴)与无作四谛圆教理论(深层义理),应当如何回应?他的“当谓”将是甚么?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应该回到佛陀时代,了解他开创佛法与佛教传统的真正用意。站在创造的诠释学立场,这当然不等于说,一成不改地唯唯奉行原原本本的四圣谛,而是要通过我们对于佛陀所负宗教使命的现代理解,承继佛陀的“当谓”,且予以时代的超越,而为下一世纪试予创新佛法,开展新世纪的“创谓”。
释迦佛既已不在人间,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已经历过两千五百年大小乘思想发展之后的今天,他“当谓”甚么,亦即应当如何澄清,以伟大的佛教传统开创者的他本人所理解的佛教的真正本质,尤其是四圣谛的现代(甚至后现代)意义。不过,创造的佛教诠释学者仍可以设法为他说出,他今天应当说出的话。我认为,解决佛陀“当谓”如何的诠释学问题的关键是在:现代佛教徒应当如何重新理解,贯穿佛陀一生以身作则的宗教精神与弘法活动?
我们如把佛陀一生的主要经历(包括离宫出家、六年苦行、证悟成道、弘法活动)与四圣谛联贯起来,则可以说,促使佛陀离宫出家的生老病死等等生命体验,是触发他构想四圣谛之中的第一苦谛的主体性因素;六年苦行的负面经验使他在证悟成道之前改变修行方式,采取禅定为主的不苦不乐中道实路,乃为第四道谛的主要因素;证悟成道当然指谓第三灭谛,同时佛陀根据自己从离宫出家到菩提树下证悟成道的整个修证历程,内省到“一切皆苦”的因缘,如此构想出包括顺观(流转缘起)与逆观(还灭缘起)的缘起说(即使还未形成定型的十二因缘说),这就是第二集谛;证悟成道之后直至八十岁圆寂为止的弘法活动,当然涉及四圣谛各谛的细节推敲。至于佛陀生前有否形成结集以后的一套定型四圣谛说,则无法断定。
根据上面的理解,我们可以获致两点重要的“当谓”结论。其一,苦集二谛与证道以前的释迦有关,描叙生死流转的因果;灭道二谛与证道体验及其以后的弘法活动有关,定立涅槃寂灭为佛教修行实践的终极目标,同时逐渐开展并充实戒定慧三学,当做修道指南,以便人人都像释迦一样,终能脱离苦海,获致涅槃。释迦佛今天应当对于大小乘各宗说,小乘(以及权大乘的唯识法相宗)有见于生死流转的因果,但从不觉凡夫的世俗谛观点去看涅槃解脱境界的结果,分别生死与涅槃,烦恼与菩提,故无见于唯佛与佛所知见的诸法实相;大乘(净土宗除外)则有见于生死与涅槃、烦恼与菩提乃至众生与佛原本无二,能从佛陀(以及其他诸佛)证道以后的不可思议涅槃境界观点去看世界与人生,而有“缘起性空”、“圆融三谛”、“一念三千”、“无作四谛”、“法界缘起”(即性起)乃至密教说法,以涅槃解脱境界压盖生死苦海的事相,固然彰显了佛法的胜义,却容易抛落世俗人间一大半不觉凡夫的无量事相,实有空谈妙论、眼高手低之嫌。因此释迦佛如果活在现代社会,应当要说,必须采取大乘与小乘之间的中道。
其二,采取两者之间的中道,并不等于漠视大乘在思想的深广度优越于小乘的道理。我们站在大乘立场不得不说,证道以后所看的世界(亦即法界)当然要比证道以前所看的世界真实,我们即使还未证道,也必须培养无分别智,去理解真实的法界应是如何。至少有一点不得不肯定的是,超越我们各别的主体性去看原原本本的万法或法界,我们就会了解到不可能有所谓生死与涅槃、烦恼与菩提、众生与佛等种种二元对立,此类对立原是产生于我们的分别智的。佛陀今天应当会说,他证悟成道的那一天彻底体认到,证道以前的他以一介凡夫的有限眼光(即分别智)去看世界与人生,因此才会分辨苦集二谛与灭谛(以及道谛),其实本来无所谓四谛不四谛,四谛说法的成立,乃是预先假定不觉凡夫的存在才